“我又做那个梦了……”，你喃喃说，“那个
苍白的下午，那种白纸受潮发霉后的苍白，阴
天，压满画面的一堵墙，长满青苔和蜈蚣。看
不到它的顶，看不到它的尽。墙的旁边是个小
型的摩天轮，没有支架，孤零零，就这个铁轮。
红色的漆早已剥落锈蚀。我抬头……猛然发现
上面吊着，吊着……两个茧一样的，或者象鸡
蛋的东西，贴着地面，一个上，一个下……我
不明白我是怎么知道里面有活物的－－反正有，
好象是婴儿－－我是这么知道的……突然，我
意识到那个铁轮是多么不平衡，有‘茧’的这
边重，没‘茧’的那边轻……它就要－－它正
在开始滚动！一种欲望，那样一种欲望驱使我
－－这么，冲上前去！赶紧！－－扶住它！阻
止它！－－可我刚动念头，铁轮就在失衡中－－
轧过去了，朝重的那一侧－－触地的第一个
‘茧’眼睁睁破，破了，泻出一地鲜血，渍过
稀稀拉拉几根枯草……还有，第二个，‘茧’
－－里面……里面到底活着什么？？？我就这
梦里呆站着，思考，在第二个‘茧’的破裂之
前……”

	我在你的小黑屋里躲藏 
	角落里鱼儿般游荡 
	我总是很小心，很小心 
	看着窗口夕光每一次抹过 
	你双眸刹那闪烁后长久的死灭

当躺倒的你嘴上那点暗红亮起来之后 
我就在我的天地里悄悄看着你 
烟灰一节一节堆在你的胸膛，滑落我的身上 
一节一节，你的胸膛，我的身上 
  
我不作声 
看你嗖地坐起来尖叫看你扯头发 
看你用阴茎强奸床板强奸被褥看你吞烟头 
看你摔椅子摔酒瓶看你拿碎玻璃扎向自己的胸口 
看你血淋淋的手指在墙上写我操你妈啊我是神经病…… 
  
我不作声 
看你总是这样 
我总是不作声看你这样 
  
我宁愿喜欢你往纸上往桌子上往墙上往地上涂东西时
  的专注
用笔用墨用瓦片用油漆或别的什么，我迷恋油漆的味
  道
我宁愿喜欢你听工业噪音时的沉醉 
突然你会操起筷子小军刀什么的和着节奏兴奋地从大
  腿敲到床板敲到桌椅敲到烟灰缸敲得嘭嘭作响敲到
  玻璃杯的破碎作一个完美的结束

我宁愿喜欢你对着镜子一遍遍梳理那头长发时的痴态
我宁愿喜欢你入睡后象茧里期待羽化的毛毛虫般蜷起
  来的样子 
每次入夜你睡后的样子多么安静呵，我想，多么安静 
紧闭的却是可以想见的你褐色的会在夕光中明亮的眼
  睛

我一次次试图接近你的体温 
我一次次试图挽住你陷落噩梦的双手 
我一次次试图紧拥你身躯的颤抖 
可一次次我只知道我抱不住你身上分秒逝去的热量
  　还有别的什么 
  
疯累了作践累了你总是这样双手擎着窗户的铁条冲那
  几颗南天的星斗哀哀哭泣 
你滴落的泪水有如投在我身上的烟头和墙角那堆破酒
  瓶一样让我灼痛异常 
  
只是，突然有一天，有一天突然 
我发现你再也不想动了，彻头彻尾的不动了
我发现我也被钉在一个大玻璃缸旁
一个盛满某种水母般萤萤发蓝液体的玻璃缸 

	－－你是怎么找到这东西的？……
  
日影依旧每天划过那半面破落的窗户 
我也终于只能在地上　以你悬浮液体中肿胀的双脚为
  圆心 
用头颅在你身旁走……重复  重复一段永远走不完的
  　弧 

“十三……”一个此刻让他莫名激动的数字。
夜色微醺，他狠狠灌完最后一口酒，抖抖索索把瓶子
摆落墙角，站起来

他兴奋时总是这样，浑身每一条神经都在传递着雀跃
的震动以及四肢供血不足的奇异冰冷。但是，不管怎
样兴奋怎样颤抖，都不会对他那几秒间动作的纯熟、
沉着、冷静以及准确无误造成任何影响。

“今天终于轮到我来第十三个了。”

他盯上了从左侧朝这巷口踱来的那件亮丽毛衫下裸露
的一寸纤细雪白
他藏在口袋的右手缓缓抽了出来，一芒冷光闪过，立
刻消失在垂落的黑色衣袖里……

“第十三个。我的。”

    我  的

    她走了过来
    他迈了出去
    人很多
    准确估算的时间差
    他和她擦肩－－

    两秒。

以前的那十二次两秒，他都干净利索地完成最后两个
动作－－那一芒冷光亮出之后的一切都会在这短暂交
错的两秒内完成。可